落葉咖啡館

出發前的心情，是茫然懵懂的。自從毅然決定購入相機以后，對于國內或是國外的旅游均躍躍欲試，尤其是孤身前往，更能體會欲行則行，欲留則留的不為他人所束縛之感。在出發前已上網大致搜尋過馬六甲的相關資訊，包括計劃到訪的地點、交通方式以及住宿安排等事宜，以避免旅途中的狼狽倉促破滅了饒富浪漫詩意的行程幻想。臨出發前，忽然記起散文集《京都一年》，乃作者林文月先生隻身赴日獨居一年時，趁周末閑暇之際書寫散文以排解聊賴，登載於《純文學》，爾后結集成冊。我想這本書的內容與當時的我稍有相似之處，逐將《京都一年》納入行李之列，可作己彼心態之調適和學習。

我選擇的這間客棧，位於一條狹隘又處處漫溢著黯淡古老氣息的街道之上，每一間視線所及之房屋無不具其特色，房屋漆以色彩活潑的粉漆，有綠色、粉紅色、黃色、橘色等，但其墻面已變得斑駁而無光，其中數間更是歷久無人居住而已經剝落未被翻新，於晚上獨自經過逐不免心里發毛。大約十數來間的房子是相連成列的，幾乎都是雙層排屋，於每一間房子的大門上均掛有匾額，無論是餐廳或是商店，乃至于住家都隨處可見。而匾額的內容則多是二字，比如「貞堅」、「忠孝」等字樣，而作為商業用途的店鋪，則是店鋪的名稱。散布其間之餐廳，倒可以明顯見得其重新裝潢之痕跡，有者相當高雅華麗，有者樸實低調，只是經過這些餐廳時，里面經常空無一人，只有數名員工或是老板於店內一角輕聲交談，似樂也融融，與都市里會站在門口費舌推銷自家餐廳者大有迥異之處，似乎有沒有客人并非為他們所在乎之事。

因不為他人所束縛，亦無須顧及時間之緊湊，經常一人沒有明確方向地徒步行走於這座城市的各個熱鬧景點或是被處置於廢棄邊緣的明暗角落。自網路地圖上鳥瞰馬六甲河，與我入住的客棧頗有一段距離，想來或沒有辦法步行抵達，豈料不過是經過數條狹窄小徑，仰首便能輕易看見烈陽坐落于馬六甲河之上空，別無高樓大廈阻礙觀瞻， 忽感心曠神怡。與此景相較之下，吉隆坡仿佛終日煙霧彌漫朦朧，仰望天空均滿布穢氣一般。而河堤兩岸則設有木椅、公廁、食物販賣等設施，於傍晚霞光絲絲照射時分，坐於木椅之上安靜欣賞日落，則是一種浪漫而有趣的經驗。記得當時我的身旁有一位法國中年女人倚靠著木制圍欄，靜靜欣賞著日落，然后自右邊口袋拿出手機撥打給一個人，因為我聽不明白法語，只好猜測這位法國女人大概自這天的日落感受到濃郁之深摯情感而欲同他人分享。而這樣的情感我何嘗不自心中昇起？我只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自己同自己分享罷了。

入夜時分的馬六甲，店鋪幾乎完全關閉，約莫旁晚六、七時，無論街道或是小徑均顯得死寂而氣氛凝重，此時不禁聯想起《I Am Legend》里，不見光線的城市隱藏著嗜血的變種夜行怪物的橋段，人類為避免遭受其病毒之傳染而將大門緊閉不敢外出，使得初次到訪的我有些錯愕而不能適應，如有燈火闌珊處，多是饒富情調的小酒吧，供外國游客小酌兩杯。與其多作逗留，不如回到馬六甲河旁的木椅上稍作恬息。夜雖已深沉，卻依舊通火明亮，到處五彩繽紛的霓虹燈點綴其間，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孤獨的浪漫情調呢？

興許不訪眾著名景點可謂枉費心機，出發以前興奮規劃的時間表亦被我遺留於行李箱的最底層，然而這樣任性的做法卻更能讓我全情投入於靜謐悠閑的生活模式，遠離都市之塵寰囂雜，換取身心靈之暢快，就已別無他憾矣。如今重復回味三個禮拜以前的情景，仿佛歷歷如昨，而當前繁忙緊張的城市，總歸是一抹泡影啊。

#1　馬路旁邊裝飾以瓷器的花紋。